上一篇:(第十七章)
就在邵群一边愧疚难当,一边无法控制自己胡乱猜测的时候,一道冷冽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:“你放开他。”
只见定平侯一袭紫纹长袍立于两人身侧。
他浓眉紧锁,看向邵群的目光充满不善。
戒备了六年,终究还是到来了。
抬头看到意料之中的人,邵群微眯的双眸泄出骇人的光,心中叫嚣的猜测呼之欲出。
他小心的松开李程秀,随后一把掐住季元祁的脖颈将人抵到树干,怒不可遏道:“是你,是你带走了李程秀!”
早在这边境之地看到李程秀的那一刻开始,邵群就想到了六年前。
想到了六年前,他在定平侯府前寻人未果的那一幕。
如果当年,他检查的仔细些,再仔细些,他是不是就不会错过李程秀的六年?
一想到当年与李程秀擦肩而过,他整个胸腔全是熊熊的火焰。
邵群将心中此刻的悔意,全部转化为对季元祁的恨意,一念之差后的六年,他悲痛欲绝的六年,与李程秀错过的这六年,原来全是拜眼前人所赐!
他修长有力的五指不断收缩:“当初李程秀明明就在轿撵上!明明就在!你把他带走了!真是该死!”
喉间的桎梏愈发厉害,季元祁无法呼吸,窒息感愈发加重,他同样抓住邵群的手腕,但君臣有别,他一直不敢太用力将人推开,只能自我防御。
可眼看邵群怒目切齿,已然失了理智的狠戾模样,他握住那手腕一拧,将人推开:“这么多年,咳...你还是只会为自己开脱!”
去他娘的君臣有别!
李程秀这六年的艰辛,自己历历在目,今日,他就要替李程秀算个清楚。
被推一踉跄的邵群立马稳住身形:“你放屁!”
他冲上前要再擒季元祁,却被人挡在跟前,奔涌的咆哮顿时偃旗息鼓。
李程秀一脸的冷漠,比这晚秋的雨后冷风还让人心凉。
“够了!当初是我恳求小季带我走的,是我忤逆你,逃避你,和他有什么关系!”李程秀张开双臂将季元祁护在身后,不屈不挠:“自始至终,我让你不悦的怒火我自己承受着,与旁人有何关系?韩素素也好、严柯也罢,还有沈悸、温小辉,如今你还要将季元祁和许卫也牵扯上是吗?”
望着比从前憔悴了许多,却依旧盛气凌人的邵群,李程秀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这个人至今都还不能醒悟。
总是这般不可理喻。
看着李程秀张开双臂护着季元祁,邵群像是被人扔了把火药:“你为什么总是袒护其他男人!我呢,为什么你从来都在乎我的感受!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?要不是这个人,要不是他藏了你,我...我这六年何至于如此痛不欲生!何至于.....”愤怒的声音陡然变得哀伤不已:“何至于....完全错过了你和孩子.....”
“我再说一次,正正是我的孩子,他只是我的孩子!”李程秀丝毫不在意那话尾的哀伤,现在于他而言,谁也不能伤害他的孩子。
他甚至都无力计较那句:为什么你从来都在乎我的感受!
邵群说他李程秀从来不在乎他的感受?
真是可笑。
李程秀压住泛着酸楚的口舌,他见远处是沈悸抱着正正,悬着的心落了下来,继而将目光转向邵群,他坚定道:“正正与你半点关系也无,所以你....”
“放屁!”邵群狂嗥的打断李程秀:“他是我邵群的孩子,是这邵国的皇子!”
“他是你邵群不要的孩子,是个邵国嫌弃不被允许生下的皇子!”
一语毕,气氛陷入冰窖。
李程秀比谁都清楚,邵群当初不让他留下孩子的原因。
因为他身份低贱,不配生下彼此太子的嫡子。
他铿锵的话语,是不争的事实,是让邵群哑口无言的事实。
邵群看着李程秀脸上决绝的模样,心头顿时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,痛得他不得不弯腰释缓。
而李程秀也从未如此目眦欲裂的仇视着邵群。
六年的时间,足够让他认清他对邵群的情感,一厢情愿不过是个笑话,他欠邵群的也早已还清。
他与他早已是形同陌路的两人。
他再也不是那个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爱意束手就擒的李程秀。
为了正正,他再也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李程秀。
只是他想不明白,为何邵群此刻满口胡言,说正正是他的孩子,是邵国的皇子,所言为何?
但无论邵群打着什么主意,他都一定不会让人再次伤害他的孩子!
不远处被沈悸抱住的正正,听到李程秀的这一声,一直胡乱挥舞的小手顿了下来。
停止挣扎,他看向大人方向的圆眼,从困惑渐渐转为一种被抛弃的失落与伤心。
这种伤心,又渐渐演化为一种怨恨。
难怪,他的爹爹不愿意和自己提及父亲。
难怪,许叔叔说他爹爹是很坏的人,让自己不要去找他。
原来,他的亲生父亲不想要他。
“侯爷!”
就在几人陷入僵局时,许卫带着五六个士兵,从军营那边冲了过来。
他直直的冲到季元祁身边,目光担忧的检查着人:“侯爷,你没事吧?”
到了午膳时间,他在营中未见到季元祁,于是便找了一圈,可还是没找到。
一问底下的士兵才知道,李程秀找不着正正来到了后山,季元祁得知后也往后山去了。
他便带了几人一同来,想帮忙找人。
谁知道,他刚过来就看见僵持的几人。
他连平白无故多出来的陌生人都没细看,见李程秀护在季元祁跟前,以为是敌人让季元祁受了伤,顿时紧张不已。
跟随而来的五六人也瞬时严阵以待。
“无事。”季元祁将胳膊从许卫紧紧抓住他的手中抽离开,朝其他人摆了摆手。
见邵群并没有对李程秀怎样,他又朝许卫低声道:“行礼。”
季元祁不明白许卫怎么突然这么紧张自己。
但邵群到底是皇帝,但凡有怠慢,他底下的将士们都可能有灭顶之灾。
不管他自己个人有多不喜邵群,但他都不能拿底下人的性命不当回事。
确认人无事,许卫听清季元祁的低语,才望向站在李程秀跟前的人,顿时身体一怔。
他刚想跪地行礼,一直站在人群远一些的沈悸抱着正正赶了过来,他高声道:“我家公子,四处游历,今日不小心误入贵地,还望海涵。”
沈悸加重了‘我家公子’这四字,欲要行礼的许卫立马心领神会。
他即可反应过来邵群此次是私巡。
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人,外围的将士们一直戍守在战场上,根本没见过当今的圣上,也根本不认识邵群。
他要是这么喊出‘参见陛下,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’,恐引起兵心紊乱。
“既...既是如此,这也是缘分,二位不妨跟随吾等回营里,喝杯茶水再上路。”许卫大脑飞速想出这番话术,他身边的季元祁也收起情绪,点了点头表示赞同。
李程秀也听出许卫话意,却觉得这件事不能再和季元祁、许卫牵扯上关系。
他绕过邵群,一把抱回沈悸手中的正正,不客气道:“军营乃国家重地,不可轻易涉足,二位公子若不嫌弃,还是与我一同前往在下屋内暂时歇脚。”
闻言,邵群这才像是灵魂回了躯体。
他转了转脸,看向李程秀的目光掩饰不住的惊喜。
一听李程秀不是住在季元祁的军营里,而是自己有住所,他失控的心又渐渐恢复跳动。
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李程秀:“好,你说去哪儿就去哪。”
李程秀一个眼神都没有,抱着正正,自顾自的朝自家的方向走。
这六年里,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有这么一天。
或者说,他这六年都在为这一天做准备。
整个天下都是邵群的,他又能逃到几时?
既然已经被找到了,害怕和恐惧都是无用的,这么多年的荆棘走来,他也早已不会轻易的露出胆怯,他要沉着冷静的,守护住自己怀里的小人。
经过军营,季元祁等人停下。
李程秀见季元祁欲言又止,许卫也是有些担心,他转身冲两人扯了个故作轻松的笑容:“放心,我和正正不会有事的。”
季元祁还是有些不放心:“我跟你一同去吧。”
邵群眉头一皱又冲了过来:“这位侯爷还是好好做好自己的事,旁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!”
说罢他不甘心,又凑到季元祁跟前,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:“尽管这六年,你没有藏匿李程秀,但当初你带走他是事实,要是不想你整个军营消失,你最好别再插手我和李程秀。”
季元祁只一把将邵群推开:“你敢动我军营里的任何一人,你试试。”
眼见两人又开始起来,李程秀不耐烦的催促道:“快走吧。”
不等邵群,他说完话,托着正正就往自己住的村庄走去。
眼见李程秀走远,邵群来不及对季元祁的威胁说什么,指了指人,他便匆忙跟了上去。
一路上,正正都抱着阿茶,缩在李程秀的怀里一言不发。
他整张脸,一大半都掩在李程秀的肩膀之下,唯剩一双眼睛盯着身后的人皱。
那小小的眼眸,满是毫不遮掩的憎恶。
行至一处木屋前,李程秀停下了的脚步。
紧跟而至的邵群与沈悸,看着眼前破败的木屋,怔住了身体。
视线里,满是断壁残垣、破旧不堪,房子的左侧还用一支粗壮的木柱抵着
两人都不敢相信,这看着摇摇欲坠随时像是会坍塌的房子,是李程秀带着孩子住的地方。
邵群的心,一瞬间又像是被人泼了辣椒水,火辣辣的疼。
他想上前将人揽入怀里,可一看到李程秀怀里的正正,他又被定住了身体。
正正那厌恶的视线,让邵群如芒刺背,羞愧难当。
李程秀无视身后两人,快步走到门口磨谷子的石碾上,他将正正小心翼翼的放在石碾上,随后自顾自的开门进了屋。
再出来时,他手里多了个药瓶。
李程秀来到正正跟前,熟练的脱了鞋,打开药瓶往手掌心里倒了些药水。
“正正乖,忍着点,有点疼。”温柔的嘱咐了声,李程秀便要纠正正正扭伤的脚踝。
他早看出正正的脚不对劲。
五六岁的孩童正是顽皮的时候,正正也不是第一次扭伤了脚,所以他家里常备着从许卫那里拿来的跌打药。
他双手刚要碰上脚踝,却突然被人握住,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我来吧,他这是骨头错位了,需要用些力气给骨头复位。”
邵群注意到正正的脚伤不是普通的扭伤。
温热的肌肤像是烫到了李程秀,他迅速挣开自己的手,对于那人的提议并不理会。
邵群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,随后收回,眼底满是落寞。
他找到了李程秀,却又好像没有找到。
记忆里的李程秀,好像回不来了。
仔细的看着正正那肿胀的老高的脚踝,李程秀迟疑,似乎是和往日的扭伤不太一样。
就在他犹豫之际,邵群已然平复好心绪。
他将手抚到了正正的脚踝,刚准备用巧力,却不想被另一只小脚一脚踹开。
没设防,邵群直接被一脚踹倒在地。
“正正!”李程秀赶忙阻拦正正的无礼行为。
可看着孩子满脸的怨恨,他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下去。
因为他想起自己刚刚在后山说的那番话,顿时懊恼不已。
他懊恼自己不该一时情急,当着正正的面前将那些事情说出来。
任谁,也无法接受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要自己的事实。
心疼的将正正瘪着的小脸埋入怀里,李程秀自责道:“对不起....”
沈悸欲上前扶人,邵群却半支撑着低,空出来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。
沈悸明白了的意思,抱了抱拳,走远了些。
六岁孩子的一脚对于邵群而言,根本没什么,可他心里却因为这一脚愈加沉重。
他很快起身,弹了弹身上的灰,再次来到正正跟前。
半蹲下来,邵群仰着头看着坐在石碾上的正正:“正正,父亲先帮你看看脚踝的伤好不好?其余的......我们待会再说。”
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正正,从李程秀怀里转过了头,看向邵群。
他憋了许久涨红的小脸,刹那间开始疯狂的掉金豆子:“你别碰我!你不是我父亲!我讨厌你!你快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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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正:“混蛋玩意,滚开!”